Tuesday, July 17, 2012
INCENDIE 烈火焚身 - 淺談符號聯想
*有點久以前寫的作業,翻出來。
2010年上映的《烈火焚身》有著略微複雜的「身分」:它代表加拿大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,但本身是魁北克電影;故事主角講法語,而故事的中心卻是在中東。不過今天我不探討身分的問題,除了導演在本片主要著力在人性的悲憫與寬恕,我自己也想嘗試拆解一直都很感興趣的-電影中所出現的各種符碼。
童年是刺入喉間的匕首
故事開始於一封古怪的遺囑,去世的的母親要求以奇特的方式下葬,並留下了兩封信給她的一對雙胞胎兒女,要求把這兩封信交給他們的父親和哥哥。但是這對雙胞胎姐弟一直以為父親已經死去,也從不知道有哥哥存在。弟弟拒絕接受母親的要求,而姐姐身為一名數學家,一向要求自己追求真理的她認為事情並非只是找到父親和哥哥而已,如公證人所說的,”死亡從不是結束,它總會留下什麼”。於是姐姐前往母親的故鄉,一片她完全陌生的異地,釐清他們的身世之謎。
游泳池
在本片,我把游泳池視作母親羊水的象徵,在片中出現過5次的游泳池場景皆和母子關係有關,同時我也覺得泳池暗示著劇情的起伏轉折。
[1]
泳池的第一次出現是姐姐決定遵循母親的遺願開始尋找父親,她站在結冰的泳池前,回想著母親失去意識的那一天,Jeanne凝視著水池,母親已死,母女的也被連結被冰封起來,母親只留下了這麼點線索,但她決定要把真相找出來。
[2]
接著第二次是循著Jeanne的回憶。在透明清澈的水中,黑髮黑泳衣的Jeanne在螢幕視角正中央緩緩游過,上岸後發現母親對外界不再有反應;母親與孩子的聯結就此中斷了。
[3]
第三次則是出現在,已在黎巴嫩的Jeanne發現母親在獄中的過去和悲慘的境遇,近乎崩潰的打給弟弟Simon懇求他來,這時導演插入了一個泳池的空景,時序已是春天,泳池的冰融化了,毛毛細雨落在水中,接著Simon決定啟程;母親的過去不再被冰凍,事實正逐漸被挖掘出來。
[4]
第四次,在獄中的母親Nawal生下雙胞胎姐弟,接著立刻又是泳池的出現,導演接上姐弟兩人屈膝抱著身體,身如卵形,落入水中,彷彿兩個胎兒的形成,但這次不再是那個母親失去意識的泳池,而是姐弟在黎巴嫩市區的飯店裡,在得知天大的秘密後兩人不斷地游泳,最後,如嬰兒般在水中相視相擁。在挖掘母親過去和自己的身世後,兩人宛若新生。
[5]
第五次,也就是最後一景,浸在水池中的母親看到腳後跟有三點刺青的男人,她震驚極了,這和她奶奶為她的第一個孩子所做的記號一模一樣,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尋覓已久,早已放棄尋找的孩子居然會在繞過半個地球後相遇,但當Nawal鼓足勇氣想要看看孩子的模樣,轉過頭來的居然是曾在獄中強暴她的阿部塔雷(Abou Tarek)。而這個場景又再度被安排在泳池邊,夏日,泳池的水又活絡了起來,母親與孩子的連繫重新接上,一切真相大白。
槍
[1]
片中第一次出現槍的場景是Nawal準備和情人Wahab私奔,卻被自己的兄長發現了,他們先是開槍殺了Wahab,接著又拿著槍抵著妹妹的頭(圖一),揭示了在那個時代和環境,階級的分化和藩籬還是相當深,和Nawal和難民在一起被視為對家族的背叛。而槍的第一次出現,就已經徹底歪斜了Nawal之後的命運。
[2]
第二次出現槍是在Nawal踏上尋子之路,途中她搭的公車被右派基督教民兵血洗,靠著身上的十字架項鍊她得以倖免,但貼著聖母瑪利亞貼紙的槍枝無情地掃射他們所認為的異教徒,甚至連小孩也不放過。見證一切的她像是被烈火焚身,絕望而憤怒,她決定加入南方難民武裝。曾經信仰書本和文字可以帶來和平的她,現在要敵人嘗嘗現實所教會她的東西;槍枝的出現再一次改變她和她的命運。
[3]
第三次有槍出現是Nawal偽裝成法語家庭教師,開槍殺了基督教民兵領袖。其後她被關在政治犯監獄卡法利亞特長達15年,被折磨被強暴,也在監獄生下了雙胞胎。
[4]
最後一次出現槍是Nawal的第一個兒子Nihad de Mai成了冷酷的狙擊手(由鏡頭帶到他腳上的三點刺青可判定),在荒廢破敗的街區,對誰都開槍。之後難民武裝領袖占西丁才點出,Nihad從小就對槍很有天分,但他卻想要成為頭號通緝犯,讓他的臉貼滿每一面牆,讓母親得以與他相認。
數學
姐姐身為數學家的身分也影響了整個故事的走向,例如姐姐在得知遺囑內容後,抱著滿腹的困惑和同事Niv聊著。
Jeanne:這一切太荒謬了
Niv:你剛才聽說,一. 你的父親還活著,二. 你有另一個兄弟。對無法避免的事存疑才叫荒謬,你必須找出真相,否則內心將永遠無法安寧,沒有安寧的心,就沒有純數學。
經過Niv的這番話,原先猶豫的Jeanne做了決定。如數學之於她,她必須得到事情的真相、追求真理,也進而讓整個故事動了起來。而劇本也擅長把複雜的關係簡化成數學,並把一般處理數學問題的作法,彷彿恆定的真理般帶入問題中,如:
Jeanne:我爸是在戰爭期間死的,在達黑什。
Niv:那是方程式的未知數,絕對別從未知的變數中下手。
而在數學教室的一景,教授所說的話也暗指著Jeanne的處境。
Niv:到目前為止各位了解的數學,都是由嚴謹確定的問題中,導出最後唯一的答案。現在則要面對新挑戰,那些無法解答的問題,他們會引出其他問題,同樣無解。大家會說你再怎麼努力也沒用,你找不出話為自己辯解,問題的複雜性令人心疲力竭。
愛爾蘭詩人葉慈曾說過,世界是隱喻。片中所提及的數學命題,如:柯尼斯堡七橋問題或考拉茲猜想,都是純數學中相當有名的題目,而這兩個題目中前者無解,後者則是”每一個正整數,如果它是奇數,則對它乘3再加1,如果它是偶數,則對它除以2,如此循環,最終都能夠得到1。” 如同之後Simon問Jeanne一加一可能等於一嗎?無形中似乎也暗示著著劇情(之後會詳述)。
Simon: Un plus un, ça fait deux.
Jeanne: Quoi?
Simon: Un plus un, ça fait deux, ça ne peut pas faire deux. Jeanne…un plus un, ça peut-tu faire un?
尋根的真相拼湊終於完成,母親心酸悲苦的過往赤裸地攤在姐弟兩面前。父親和兄長竟是同一人!這樣的真相太過殘酷,弟弟Simon說不出口,脫口而出的反而是最簡單的數學算式。姐姐一開始沒有意會過來,接著馬上倒抽了一口氣。或許我們都會認為1+1=1的意思是,姐弟倆尋找的真相其實是同一件事,但我認為,除了這點,就電影強調的悲憫和寬恕來看,或導演想說的是愛與恨,在寬恕之下也能合而為一。
出埃及記
"舊約聖經中記載,在有一位新王興起統治埃及,他目睹「以色列人生養衆多,極其強盛」,便採取高壓手段,強迫他們作苦工,甚至下令把所有新生的以色列男嬰殺掉,以免他們的男丁不斷增多。但在當時,有一個屬於利未支派的以色列人生了一個男嬰,母親不忍把他殺掉,當他三個月大的時候,他的母親把他放在一個蒲草箱內,然後把箱子擱在尼羅河中。後來法老的女兒發現並收養了他,給他取名叫摩西,意思是「拉出[從水裡出]」。"
在雙胞胎出生後,護士原本被下令將雙胞胎丟進河裡淹死,但最後護士並沒有這麼做,反而將雙胞胎藏起來扶養。這讓我聯想到了舊約聖經中的出埃及記,沒有被殺死的摩西最後領著以色列人越過紅海回到他們的應許之地。而這對沒有被淹死的雙胞胎,這對剛開始不被母親祝福和接受的雙胞胎,在Nawal生產完出獄後,反而成為她日後能移民到加拿大的憑藉,並且Nawal在成為母親的過程中,因為有愛而得以被救贖。
剃頭
第一張圖是影片開始的第一幕,我們看到一群正在被剃頭的孩子,其中也包括哦Nihad de Mai,他們就要被吸收成為武裝團體的一員;第二張則是Nawal即將入獄。母子兩人都是被擒獲,沒有選擇,沒有聲音,像綿羊一樣任人擺布,剃去身上的毛髮。
相同的路徑
↑母親 ↓兩人皆曾走過的道路 ↑女兒
一開始我們就發現母親和女兒的選角有著不可思議的相像,我認為導演是故意的,隨著剪接將故事時空錯置,在女兒找尋母親過去路途中,她也踏上了母親曾走過的道路。不同的時代,兩線故事相遙呼應著,同時又那麼緊密的聯結在一起。
Rien n'est plus beau que d'être ensemble
當Jeanne與Simon最後終於將信交到父親和哥哥的身上時,那些曾經無法被原諒的悲劇,彷彿就能這樣塵埃落定。母親交付給兒女的任務,也許挖掘出來的真相太過殘酷,但讓他們知道卻是必要的。儘管母親在遺囑裡早已預言了,真相將使人緘默。
或許是母親認為,唯有他們親身尋找答案,才更能切身體會到,絕不能讓這樣因階級、宗教,人們被分化悲劇重演;因此,即使母親面對再多的不公和憤怒,也要她的孩子們記住那句話,同時也是在母親給三個兒女中的信寫著的,"世界上最美的事,就是能在一起。"經過一切苦難、憤恨,我們還能在一起,這樣就夠了。
參考資料:
舊約聖經-出埃及記
考拉茲猜想
柯尼斯堡的七橋問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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